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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域高原测绘路——测绘老兵

    2017-05-02 08:56:06 来源: 中国测绘宣传中心
    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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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满物资的车队即将出发,奔赴阿里测区。

    1972年,丈量世界屋脊的英雄测绘大队——成都军区第一测绘大队奉命到西藏阿里等地区作业。那是攻坚青藏高原测绘空白区的关键一年。

    全大队3个外业队10个中队共编109个作业组,加上大队机关、各队队部、汽车队、卫生队人员等分成127个伙食单位先后誓师出发,摆开决战的架势,分东(川藏线)、北(青藏线)、西(新藏线)三路浩浩荡荡地开进测区,分散在西藏的5个地区15个县范围内展开作业。测区总面积达23万平方公里,边防线长超过1100公里。

    那时,我在西藏已经跑了10年,任大队第1队(大地队)副队长,分工主管全队业务技术工作,主要在第2中队指导作业。一队共4个中队42个作业组。二中队作为尖兵于1971年冬从普兰县直接开赴阿里地区首府狮泉河休整,准备1972年开春后就近出击,率先完成最艰巨的楚松沟测量任务。其间所经历的许许多多事情,酸甜苦辣,多少年来一直铭记在心。

    60作者带领第二中队部分干部战士到雪山上训练。这是训练间隙给同志们讲外业故事。.jpg

    第二中队部分干部战士到雪山上训练。这是训练间隙,作者王玉琨(左4)给同志们讲外业故事。

    “浴雪奋战”挺进楚松沟

    楚松沟位于阿里地区札达县最西端,三面被印度和印占克什米尔地区包围,只有东南面与我国西藏阿里地区札达县连接。从印度到楚松沟仅需两个小时,而且交通便利;而从我方最近的边防点进入楚松沟,则要翻越一座海拔6175米的博德波雪山,需要几天才能到达。当时,楚松沟还未进行民主改革,边民们还受喇嘛头人统治,过着半封建半农奴制的生活。

    转眼到了5月中旬。其他中队开进测区已将近一个月,第一阶段的选点、造标和埋石任务基本结束,很快就要转入观测工作。唯独被大队寄予厚望、在阿里越冬准备打硬仗的第2中队,还被大雪困在狮泉河。

    雪终于停了。5月18日,阿里军分区派推土机推雪开路,整个二中队干部战士枕戈待旦。我写了封家信,把下一步行踪告诉妻子。进山后书信就很难发出去了,家人要是几个月都接不到一封信会着急的!离开家3个多月了,晋南—成都—拉萨—革吉—狮泉河,1万多里路,居无定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当然不可能收到妻子的信。不知她们近况如何?长期跑西藏,很少能顾得上她们。我总觉得,人生能有机会在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情况下,在各种艰难困苦的环境中磨砺、陶冶,真的很难得。明天就要进扎达,还要进楚松沟,一定又是一次难得的履历吧!

    5月20日,我们终于安全地翻越阿伊拉日居山脉的老孜达坂,顺利地开进札达县。楚松沟分队是个庞大的分队,由第2中队、军分区协测人员、机要电台人员和雇请的民工共100人组成,我在成立的临时党支部任书记,支委有第2中队指导员崔传智,军分区某部2连指导员贾宝伶、副连长陈西贵、队医颜桢凰、电台王主任等。5月30日,分队进驻三岗边防站,准备翻越博德波雪山向楚松沟进发。

    6月1日,我们从三岗边防站出发,大队人马赶着牦牛、马匹驮着器材装备物资迤逦而行。我和第3组组长李祖杰、第9组组长冯旭东等几名技术骨干沿途边选点,边造标,边前进。6月2日天黑前我们先后完成了两个三角点的选点、造标、埋石工作后,赶到博德波山口正东的一个雪窝处,与队伍汇合一起宿营。第二天拂晓,我们3人又马不停蹄地攀登博德波雪山踏勘地形,想大致选定翻越雪山的行军路线,同时在山顶选定一个三角点的具体位置,作为进沟后布设三角锁的一个重要过渡点。我们3人都是“轻量级选手”,百八十斤的“苗条”身材,细细的“飞毛腿”爬起山来都比较轻灵,每天至少比别人提前两三小时起床,背上几十斤作业器材爬上6000多米的雪山上工作,干完后摸黑下山寻找队伍的宿营地,想一鼓作气,6月4日组织翻山。

    在这6月飞雪的地方,谁知老天爷什么时候又要出难题呢?可刚回驻地,正围在牛粪炉边烤衣服,颜桢凰医生即向我报告,说有几名战士眼睛红肿流泪,可能要患雪盲症!

    吃罢晚饭,我和老崔、老贾、颜医生到各个帐篷转了转,许多战士、民工都没有配备墨镜!怎么办?原地休整一天,想办法赶制“土墨镜”!我们比比画画琢磨了一番,终于想出办法。第二天上午,由颜医生组织陈积发、余维金、甘黑汉等几名老兵,抱来一捆铅丝,剪成各50厘米长一截一截的,再用钳子把每段加工成两个小圆圈和两个小弯钩,再拿来几张透明纸,在上面涂上蓝墨水。待墨水干后,把它剪成许多小圆片,往两个小圆圈上一粘,好了。半天多工夫,七八十副“土墨镜”就这么制作完成,发到战士和民工手里。大家戴着到雪地上试了试,还挺管用。特别是民工们,拿到“土墨镜”后,都异口同声忙不迭地“吐孜其”(谢谢)。他们中间许多人以前都接触过解放军,但到楚松沟还是第一次。他们说:“金珠玛米亚咕嘟(解放军就是好),大小事情都替我们想得很周到,我们一定好好干,困难再大,也要协助解放军完成好这次艰巨任务。”

    6月5日9点半,队伍出发了。翻山的队伍起初的组织分工是很细致的:李祖杰和冯旭东背着他们的宝贝“武器”——经纬仪和陈西贵副连长一起带领精心挑选的一个班,作为“开路先锋”走在前头,其他战士以战斗小组为单位由班排干部带领,每个小组协助民工负责照顾10头左右驮畜的运输安全,保证文件资料箱、器材工具箱等贵重器材资料不出任何问题。老崔和颜医生挑选几名身强力壮的战士走在队伍最后,随时准备照顾那些在驻地就已经出现高山缺氧反应的战士们,我和二连指导员贾宝玲居中,以便指挥和调度。

    队伍到了离山口只有1公里路程的山坳时,雪深没膝甚至已达胯部,先锋小组的尖兵们一个个在雪坑里喘着粗气脚蹬手扒也很难前进了。我和老贾见状,赶紧冲向前头,指挥他们向右拐到一处凸起的小山腿上。那里零零星星还露出点黑褐色的石尖,积雪明显要薄了许多,但积雪掩埋下的石块地坑坑洼洼,石棱尖利,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碰碰的也非常吃力。特别是那几十头驮着物资装备的牲畜,常常踩进石头缝就歪倒趴下起不来了。尖兵们在老陈和两位组长的带领下继续挥汗奋战,他们用脚踩,用手扒,用工兵铲凿着开路前进,但后续的队伍秩序渐渐乱了。按原先分工照顾的驮畜,力气好的仍然喷着响鼻亡命地往前拱,力气差的和运气不好的就倒霉了,一个个摔倒躺在雪窝里,拼命挣扎一阵后动弹不得,眼巴巴等着来人救援。这里海拔已超过6000米,大家的呼吸感到越来越困难,一个个气喘胸闷、头重脚轻的,体力也早已严重透支了。

    出发时就觉有不适反应的战士们渐渐掉队了,殿后的老崔和老颜这时成了典型的“收容队长”了。就连跟我一起赶在前头的老贾,脸色也渐渐由红变白,又渐渐变青,这时看起来黑灰黑灰的。我只好劝他原地休息,找一处露出雪面的石尖儿坐着。这时,我很庆幸10多年来在西藏摸爬滚打的艰苦积累,除了两条腿沉甸甸地累和太阳穴有些胀痛以外,其他都还正常,至少不昏不晕,我那两位“轻量级”的组长兄弟也还精神。我们3人沿着那天踏勘时留下的隐约脚印,一直冲在前头。

    下午两点,当我们第一批爬上山口又返回接应时,离山口还有一两百米处雪坡上的队伍,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也不为过——近半数牦牛马匹摔倒在雪窝里挣扎着,有些甚至是四脚朝天乱蹬着,他们背上驮着的物品早已翻落散开,帐篷、背包、炊具箱,大米白面袋子和装腊肉、豆瓣酱的竹篓散落满坡,有些包装袋子已被锋利的石尖刮破,大米、面粉等主副食品撒落满地,一片狼藉,损失惨重,主副食品损失超过三分之一,这肯定给进沟后的生活和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

    下午5点40分,百人分队全体人员经过8小时的浴雪奋战,安全翻越了博德波雪山,爬进了楚松沟。

    63楚松沟西面雪山林立,地形非常复杂,作业困难。.jpg

    楚松沟西面雪山林立,地形非常复杂,作业困难。

    四两小鱼“百人汤” 断崖山“刀刃”布点

    分队翻过博德波山口,向西下行六七百米后,在一处由融雪汇流而成的小溪旁露营。这时山坡下面一高一矮两个藏民打扮的人右手高高举过头顶朝我们走来。我们迎上前询问,原来他俩是从楚鲁松杰出来报信的。高个子叫仁青,个矮的叫扎布。他们报告了一个十分紧急的情况,说沟里一名叫嘎桑的喇嘛煽动村民往印度跑。

    这又是一个意料不及的新情况,一切安排都得争分夺秒。6日上午安置好两位报信的藏胞后,顾不了翻山后的极度疲劳,选了部分精壮战士和民工,配合李祖杰和冯旭东两个作业小组,兵分两路,当天就把博德波雪山和营地西北两个三角点的造标、埋石任务完成。7日下山到阿孜热扎营后,一组向东,“强攻”断崖山,另一组向南到20里外的平山樑选点、造标和埋石,集中力量突击,加快作业进度,争取全分队尽快向楚鲁松杰挺进。

    阿孜热绿草茵茵,山花点点,跟前几天比,已经是地狱天堂了。我约老崔、老贾一起熟悉营地周围的情况。走着走着在一处小坡坎下突然发现有小野葱,还有小野韭菜,鲜绿鲜绿的,拔起来嗅嗅,真家伙,香着呢。弟兄几个双膝着地跪着、爬着,拨开小草小心翼翼地拔着野菜。不一会儿,拢在一起成一小捆,足有一斤多咧。心满意足。我们接着往前走,在一个水坑竟然发现有小鱼!我们几人像顽皮村童,赶紧脱掉鞋袜,高挽裤腿衣袖,争先恐后下水,又是掀石块,又是掏石缝、翻水草,摸呀,撵呀,抓呀,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巴水,抓了至少四两小鱼——筷子头粗细的高原特产无鳞鱼。高兴得很,鞋也不穿了,光着脚丫乐颠颠地捧着“丰收果实”回帐篷。

    晚上,我们把那些“山珍”(野葱野韭菜)“海味”(小鱼)交给炊事员,如此这般吩咐他:小鱼洗净,野韭菜切成小段,野葱切成葱花,加一把干姜片,一饭勺辣椒豆瓣一大把盐巴煮满满一大锅汤。汤烧好后,我乐颠颠地边吹哨子边大声喊:“喝鱼汤喽,味道鲜美的鱼汤噢!”100名干部战士、民工们,拿起碗筷都来了,一人一碗,喝得津津有味呢。

    “四两小鱼一锅汤”之后,面临断粮考验。我和边巴欧珠上山查点时用石块打到一只小野鸡,半斤多重吧,加些辣椒豆瓣,也是一大锅汤。战士们休息的时候用马尾巴作套子套着一两只野鸽子,也是一大锅汤。虽然都是清汤寡水,但喝起来却美滋滋的,那个味道,那种心情,当时干部战士之间、军民之间艰苦环境下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互相关爱的感情,总能勾起很多美好回忆。

    6月8日,我们按计划上了断崖山。我和李祖杰、陈积发等人赶着4头牦牛驮着器材工具,一早就出发了。出了营地,完全没有路,尽是乱石荆棘。我还是那身习惯装备:挂包、水壶、手枪、望远镜,那天还加了个选点用的小测板,走在最前头。楚松沟正值雨季,一路上淫雨霏霏。走呀爬呀,六七个小时过去了,好容易摸到离目的地还有五六百米的一处乱石山上。断崖山的山顶倒是时隐时现地看到了,但还得爬过一处百多米长像“刀刃”一样的鞍部。看那样子,民工赶着牦牛想从那“刀刃”上过去是绝不可能的。我吩咐李祖杰他们带领民工向东南顺坡先下到半山,绕过雪窝再向上攀爬,我就独自走上“刀刃”探路去了。

    我一步步往前挪。那段山棱似乎更像一把锯齿朝天的长锯子立在那儿,走不多远就是一个又高又尖且风化了的狼牙石,好像颗颗“锯齿”。好容易用手抓石棱、抠石缝绕过一个“锯齿”,走不多远又是另一个更高更大的“锯齿”。锯的左边是高愈百米的大断崖,右边是深不可测的大雪窝,犹如巨大陷阱。很显然若是一脚踩不稳或者一手抓不牢,掉下去可想而知,只能“勇往直前”了。又前进了几十米,爬到一个更大更高的狼牙石边,猛一蹬脚踩落一块石头,所幸手指还牢牢抠着石缝。石块轰隆隆朝北边悬崖滚摔下去,不断地撞击崖壁发出巨响。石块经过处,竟有几只兀鹰腾空而起,扑棱棱从我脚底下蹿上来,在头顶上翻飞盘旋。那时的我已经精疲力竭,一双手也得紧紧抓住石棱、抠住石缝,哪里还有半点还击的力量?好在兀鹰们似乎也惊恐万状,并不敢靠我太近,只是心有不甘地在空中盘旋注视着我而已。即使这样,我全身早已布满鸡皮疙瘩,脊背上也是冷汗淋漓。是因踩落石块,还是兀鹰,说不清楚了。定了好一会儿神,又深呼吸了整整三分钟,才想起两条腿还可以迈,两只手虽然微微颤抖还能抓,还能抠,就又向前挪动了。攀、爬、抓、抠,又翻过了三处狼牙石尖,终于爬上了一处近两米高龇着牙的岩壁。嘿嘿,我上来了,我终于爬上那座浓云缠绕的断崖山了。我支好小测板,很快就选定了点位,绘好了略图,垒了石堆作了记号,还大致定好了下一排点的位置,李祖杰上来了。他是由其他同志搭人梯才把他托上来的,其他几人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了。

    断崖山点位终于选好了,明天再派人造标埋石就等下一阶段来观测了。进沟后前两排三角点构成的第一个大地四边形选出来了,图形强度也不错。到了楚鲁松杰,三角锁向右拐弯再沿河往北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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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崖山,真难攀。

    春风将度玉门关

    6月12日,分队“挪窝”离开阿孜热,向楚鲁松杰挺进。楚鲁松杰是楚松沟内最大的居民地,也是交通枢纽,往西南出境即到印度,往北可入克什米尔,向东北翻过博德波雪山可到札达县,是我们进沟的唯一通道。往西北隔河相望处有一寺院,高墙红门,肃穆森然,那一定是全沟居民们佛事活动的主要场所了。我们最后选定村南山腿上一块小平台作为宿营地后,陈副连长和两位组长立即带领队伍开始搭帐篷、挖工事、构筑掩体、埋锅做饭。我正准备和其他干部一起进村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就看见仁青和扎布从村里走出来,微笑着哈罗哈罗地打招呼,并告诉我们他俩又“侦察”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已出逃几天的嘎桑喇嘛当天正好从楚鲁普方向返回寺院取粮食后离去不久。事不宜迟,我们当即行动,让藏族干部错果、3排刘排长带了几名战士,骑上几匹快马直奔楚鲁普去了。

    楚鲁松杰,偌大的村庄内空无一人,连个家畜家禽的身影也未曾见着,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是偶尔有人从小窗户内探出脑袋,惊恐异常地朝我驻地方向张望一下又匆匆缩了回去。转念一想,这也正常,村民们对我们太不了解!当晚特别加强了戒备,派了三组岗哨,营地上方较远处设两组可以遥相呼应的暗哨,人在掩体内,轻机枪架在“门口”,每组还配步枪、冲锋枪各一支,分别由一名排长或副排长带班。一组游动哨沿驻地周围不停地巡逻。后来我想,这可能在测绘史上都是罕见的。

    错果一行天黑好一阵才返回。他们果然在楚鲁普“遇上”了嘎桑,并把他带回了楚鲁松杰。错果一路走一路安抚着他,并向他宣传国家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半路上见他一瘸一拐走起来吃力,刘排长还让他骑上马,一名战士只能一路小跑跟着回来。刚到家,刘排长就说:楚鲁普隔河山梁上好像有印军在活动,但时间已晚具体情况未弄清。这又是一次重大胜利,既控制了嘎桑,又发现了新情况,意义重大。这嘎桑很可能就是打开外逃之谜的一把钥匙呢!马上拟报发军分区汇报了新情况,接着又是一夜紧张的支委会。

    深夜,军分区来电:要求电告分队的详细地理位置,同意分队在保证安全前提下对印哨进行侦察,主副食品眼下无法运进,分队可有组织地于偏僻山地处打猎。

    一夜平安无事。

    6月13日,细雨蒙蒙。早饭后按已研究好的方案分头行动。我和老贾带领4名战士再往楚鲁普,了解印军情况。我们都是骑马挎枪去的,正气凛然地突然出现在印军面前,只一沟之隔的数名印军,发现我们后即匆匆进入工事。

    不一会,一阵清脆的哨音过后,印军一窝蜂似的从一座长形营房跑出来,纷纷进入堑壕和地堡,一小部分(可能是军官)爬上一处高地的壕沟里用望远镜观察我们,我和老贾也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并把他们的营房、工事位置关系记下后即离开了。往回走的路上我们一路谈笑着:“收获大大的有!”我们这次行动是支委会认认真真地研究后作出决定的。我们觉得,楚松沟的西、北、东三面都有印军据点,我们已钻入他们中间地带活动,完全置于他们的包围之中,受到极大威胁。分队进沟可以说是大张旗鼓,根本不存在保密的可能,不如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我们行使主权来了!免得他们听到消息后半信半疑还派人进来侦查,弄得个“突然遭遇”反而不好办。毕竟楚松沟自古就是中国领土,我们国家又如此强大,估计他们是不敢主动挑起事端的。后来的实践证明,我们这一举措是正确的、明智的,是“勇者”的行为。从那天以后一直到我们全部完成任务撤离楚松沟,楚鲁普方向的印军始终未敢越过半步;沟北面乌岭地区我们也野营作业近半个月,一直平安无事。我们的这次行动,还明白地给了沟内藏族同胞们一个信号:楚松沟是中国的,中国是强大的!作为一名中国公民是自豪的!

    经过与嘎桑喇嘛的多次谈话,了解了许多情况,尤其是村民外逃的来龙去脉。全沟600多人,被煽动或裹挟出逃的超过200人,并且多为较富裕人家,留下的大多是比较贫穷的基本群众。藏胞见我们秋毫无犯,渐渐由恐惧、躲避、观望、试探到慢慢主动接近,一部分已开始想要为我们做点什么事情了。我们觉得时机已趋成熟,6月15日,在村庄西边河汊处的草地上开了一次群众大会。村民们到会甚是踊跃,男女老幼几乎倾巢而出,连几公里外仁青家所在的曼扎村,知道消息的也赶来了。我们除了上山作业的同志和战备值班的以外,也悉数参加。特别是民工朋友们,更是异常活跃。一到会,在错果同志示意下扯起嗓子就唱起了《北京的金山上》《毛主席的光辉》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革命歌曲。几名年轻些的民工,在藏族战士边巴带领下边唱边跳,把会场气氛弄得挺活跃。因为未实行民主改革而仍在喇嘛头人统治着的边民们,有史以来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一个个面露喜色。演讲还未开始,他们低惯了的头颅,渐渐抬起来了。颜医生不失时机地开始巡诊发药,一切都按照研究好的预定程序进行着。错果同志从伟大的中国,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毛主席、解放军,讲到西藏、阿里、扎达、曲松人民的翻身解放,讲到楚松沟是中国领土,在座的都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等等。起初鸦雀无声的会场渐渐发出一阵阵“呀唆——啧啧,呀唆——啧啧”的赞叹声。有几名中年汉子听着听着站了起来,右手举过头顶,走到错果跟前一个劲“OKChina,OKChina”说个不停。错果演讲完了,青年民工们又跳进会场欢歌曼舞起来,唱得动情,跳得欢乐,村民们向他们围拢过来,迟迟不愿离去,仁青和几个小伙子也手舞足蹈,跃跃欲试。

    坚冰已经融化,春天就会到来。

    壮志常在 大功告成

    缺粮,分队“细水长流,保证上山”的伙食安排已实施了一段时间。除了起早摸黑爬山作业的,其他同志已由三餐稀改为两餐稀,并且估计很快还要再减量,只能辣椒豆瓣送稀饭了。24日开始,第3作业组、第9作业组分别轻装出击“打游击”。大部分的粮食和剩下的一点腊肉、香肠全都给了两个小组。为保证以后作业,我告诉颜医生把剩下的主副食品暂时“封存”起来,这样留在大本营的我们,就只能把裤腰带勒得更紧些啦,每天拌点野菜煮面糊度日。

    还有什么“招数”呢?军分区首长们曾指示过可以有组织地在偏僻山地打猎。对了,打猎,碰碰运气吧!26日,我和刘副排长出去寻找猎物,刚翻过一道大山梁,就发现一群黄羊在一处向阳山坡上悠然地吃草,“好啊,送肉来了。”我俩顿时兴奋起来。我示意刘副排长迅速卧倒,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隐蔽起来,我持枪匍匐前进,找了一处有利地形,架枪、定标尺、拉枪栓、瞄准、屏气、扣扳机。叭!放了第一枪,就把那个脑袋抬得老高“站岗放哨”的大公羊给撂倒了。头羊被打掉了,“群羊无首”也就乱了,瞎跑一阵,没有发现我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又停下来,东张西望的。叭!我又放一枪,又撂倒一个。乱作一团弄不清东南西北的羊群跑一下停一下,我也放一枪停一下,连打了5枪,剩下的羊才跑远。我俩赶紧跑过去看,一只,两只,好家伙,5只!刘副排长当时高兴的那个样,又是跳又是喊又竖大拇指,甚至喊起万岁来。老贾听说后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突然,他掏出哨子猛吹起来并大声地喊:“马上集合队伍,开庆祝会!”那情景也真叫人刻骨铭心。高原测绘兵的生活就那样苦,实在太苦,很难想象的那种苦,但也浪漫,充满乐趣。

    为了充分利用“资源”,“变废为宝”。我还和老贾、老颜烧了一大锅开水把几块野羊皮烫了又烫,细心地把毛又拔又刮弄干净,剁成小块放进高压锅,加入一勺辣椒豆瓣熬成汤,美其名曰“大补汤”,味道也真的美极了,比那四两小鱼一锅汤、一只小野鸡一锅汤实惠多了。不过那些“补品”都挺坚韧的,特别是那些羊皮,任凭你煮,就是不肯烂,嚼起来挺费劲的。

    25日开始,终于出现一个晴天周期。到26日,沟内整个三角锁的17个三角点选点、造标、埋石任务全部完成,开始转入下一阶段的观测工作了。27日,民工送信回来,第9作业组顺利测下了134-4号点,当晚下山后即向134-6号点转移。冯旭东在信中说,因为是简员轻装,小组连帐篷也未带,每人只靠一件雨衣,白天穿着上山,晚上穿着睡觉,几天来一直是肚子半饱半饿、身上半干半湿、半暖半寒地过着,大家也毫无怨言,劲头十足,反正天一晴就有盼头了。他还说,自己虽然只剩80来斤了,但人生能有几回搏?拼了!小组一分钟也不会浪费的,请领导放心,党的生日快到了,多测一个点,就多献一份礼啊。我赶紧给他写了回信,表扬他拼得好,精神可嘉,但千万不可冒失。希望他送回优质成果的同时,自己也活蹦乱跳地回来,并且把带出去的十几个人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28日傍晚,崔传智指导员从乌岭急匆匆赶回卡拉牧场向我报告:25日,李祖杰小组分成两拨上山选、造、埋,一天就把134-1和134-2两个点完成了,26日半夜起来摸黑上122-1点准备连造标、埋石和观测一起拿下。觇标是造好了,中午,李祖杰架起仪器准备开始观测了,却怎么也找不着卡拉牧场西山三角点的觇标。整整一下午,李祖杰、陈积发两人轮番搜寻,就是找不着。山上风又大,把他俩的眼睛吹得又红又肿直流泪。27日我也上山了,3个人通过仪器的高倍望远镜又找了一天,还是找不着,真急死人了。是不是两点之间有什么障碍物挡住视线了?听到这里,我也急了,“糟糕,如果这样,那损失就大了!冯旭东他们已经测下的134-4、134-6点的成果就将作废,得全部推倒再来,全分队南撤的时间至少得推迟三至四天。我再次确认,122-1点是不是放在制高点上?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两点都置于制高点上,相互通视是有十分把握的。李祖杰他们找不到目标,肯定是牧场西山背景不好,想想办法总是可以解决的。

    事不宜迟,我强忍着肛瘘发作的剧痛,带着边巴欧珠,连夜就赶到了乌岭。

    6月29日拂晓,我和李祖杰、陈积发以及三名战士沿山沟走了近3个小时,又爬了4个多小时的积雪陡坡,终于到了122-1点的山顶上。我抚摸着挂着冰凌被山风吹得呜呜呻吟的红色觇标,心中竟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122-1三角点所在的山头是一座成东西走向的长形雪山,横亘在楚松沟通往印占克什米尔的通道边。一直到9点半还是一阵风、一阵雪的。李祖杰、陈积发轮番上阵,先把其他几个该观测的方向目标都找好了。10点钟,云雾逐渐升高,雪也渐渐停了,牧场西山那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头终于露出点轮廓了。只是它们后面那排更高的、积着块块白雪而显得黑白斑斓的雪山,弄花了人们的视线,使人辨不清它们的真面目。我手把仪器望远镜对准其中一个较高山头,再轻轻旋动微动螺旋仔细搜寻,先是发现了几个小黑点在望远镜的视野里蠕动,再仔细分辨,在蠕动的小黑点中间终于辨认出了那个“A”形的觇标影像。“看见了,找到目标了!”我兴奋得大喊起来,并把目标点调整到望远镜十字丝正中间固定下来交给他俩“欣赏”。李祖杰看了一会儿,高兴得拍着巴掌跳起来:“哎呀,山头上好像有人跳舞呢!”我幽默地说:“看见了吧,那是上帝被我们的拼搏精神感动了,派了几个仙人下凡为我们开庆祝会哪!先不欣赏了,我记录,赶快观测!待测完后再慢慢讲也不迟。”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水平角、天顶距、觇标投影——整套观测程序全都完成了,我又抓紧时间,认真检查了两遍,确认成果无误后,大家收拾仪器下山。在高高兴兴往回走的路上,告诉他们我和崔指导员商量好,派了5位民工穿着黑氆氇藏袍上山,每隔10分钟在觇标下的雪地上舞蹈一阵。活动着的目标总比静止目标容易发现。通过仪器望远镜找到跳舞的民工,就等于找到觇标所在的大致位置,再仔细辨认就确定目标了。

    几经周折拿下了122-1点,“拼命三郎”李祖杰更要拼命了。当天回到帐篷,草草地嚼了几口饭,烤了烤已经湿透的棉衣棉裤,又出发了。李祖杰小组连夜赶到144-2点的雪山下,30日又把该点测下来,满身臭汗满身泥地回到帐篷已近午夜,他们把观测资料交给我检查,又是草草地嚼了几口饭,围着牛粪火,烤了一阵棉衣棉裤,看手表的时针指向3点,又摸黑出发了,要到144-1点上去观测。

    1972年7月1日,党的51周岁生日那天,我们忍饥挨饿,顶着寒风苦战到下午7时10分,又把144-1点顺利测下了。成果是我亲自记录的,我在手簿后面重要问题记载栏内工工整整地写上“顽强拼搏,为党的生日献厚礼”一行字后,心满意足地和大家一起下山了。

    “七一”前夕,分队充分利用非常难得的好天气,一鼓作气突击完成了卡拉牧场以北及其周边几个点的选点、造标、埋石任务,楚松沟第一阶段任务胜利结束,并再接再厉,争分夺秒,夜以继日地拼命奋战,殊死拼搏,又一举拿下了6个点的观测成果。进展之快、收获之大,实在令人振奋。对于整个楚松沟战役来说,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

    我们都觉得,那时候的楚松沟分队,确实已经处在非常非常关键的时候。很快就要断粮、同志们极度疲劳、体质下降、病员增多、敌特威胁加上天公不作美等等,考验接踵而至。我掰着手指数着剩下还未观测的三角点:134-8、烂石山、大园包、平山梁……10个点,就10个点了,只要有好天气,只要吃饱肚子,两个观测组再拼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此时体重已不足80斤的第9作业组组长冯旭东,代表小组表决心:“党把我们派进楚松沟,就是因为知道我们不是熊包才这样信任我们,只要我们两条腿还能迈得动,我们就不会停止、不会趴下,完不成任务我们决不收兵。”

    也许是应了“天无绝人之路”那句话吧,正当我们就要无米下锅、困难重重、愁肠百结的时候,喜出望外地接到阿里军分区来电说正筹划一个特别小分队进沟!我们终于“有救了”。老天爷也被我们感动了,10日开始天气转好,两个小组分别上山。11日,屡啃不下的134-8号点和烂石山两块硬骨头终于拿下了。12日下午,我们终于把军分区康参谋长及侦察分队盼来了。我从“八?一”望远镜里远远就看见了,3匹马驮着米袋面袋,一匹马驮着油桶篾筐,8只绵羊的背上也各驮着两只小布袋。布袋里装的一定也是好东西。嘿嘿,8只大绵羊至少也是几百斤鲜肉,几百斤说起来都叫人馋涎欲滴的鲜羊肉!

    我和老崔、老贾一溜烟跑下山坡,军分区康参谋长他们也发现了我们,百米开外就下了马,频频挥着手向我们走来。相距还有二三十米康参谋长就大声问候了:“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当时我们兴奋得就像国庆阅兵方队中的军士们一样,整齐、洪亮地回应:“首长好!为人民服务!”相互敬礼、问候、握手、拥抱……股股暖流涌上心头。参谋长跟我们每个人握手的时候,眼神都很专注。他紧紧地、久久地握着我的手,紧紧地、久久地盯着我的脸,我看见了,他眼圈红了,眼泪出来了——“很抱歉,我们来晚了,让同志们吃太多苦了!感谢大家了,感谢大家的吃苦精神,感谢大家为西藏边防建设的无私奉献精神!”康参谋长昂起头,更加动情地说:“你们干得非常出色,你们的精神非常可嘉,回去后我要向军分区党委汇报,号召部队向你们学习,让你们这种不怕苦、不怕死、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革命精神在部队中发扬光大!”

    当天冯旭东和李祖杰他们,又分别把大圆包和平山梁两个点测下了。就剩下屈指可数的6个点了。老天爷真给面子,硬是晴好了几天!全分队加足油、卯足劲,摩拳擦掌准备拼了!两个观测小组,日夜兼程,更是神速异常。至7月17日晚上10点30分,两拨人马先后安全归营,整个楚松沟内的大地控制测量任务宣告完成,终于完成任务凯旋!

    转瞬之间已是金秋九月,在阿里正是青稞黄、羊儿肥的时候,也进入测绘兵的丰收季节了。我返回队部,各个方向就不断传来捷报。先是萨嘎方向由队长吕远祐压阵的第4中队,通报结束外业,紧接着第3中队各小组相继集中。一周以后,第1中队的外业收尾工作也宣告结束。至此,我们大地队1972年度所担负的繁重而艰巨的大地控制测量任务,提前圆满完成。9月中旬,第2、第3两个地形队的几个中队的地形测图任务,也先后胜利完成。“决战阿里”的紧张激烈的战斗终于胜利结束了。青藏高原测绘空白区的历史性任务也已临近尾声。

    许多年后我还一直在想,阿里给了我很多很多。它提供了我施展才华的舞台;无比的艰辛和磨难,培育、锻造了我艰苦奋斗,顽强拼搏,勇于奉献的精神境界。我在1986年获准转业后的一则日记中曾写道:因为工作,前半生曾跑过许许多多的地方,祖国的每一处壮丽河山都曾吸引过我。但细细想来,它们大都未能深入到我的内心深处触及我的灵魂、我的情感。只有西藏,只有阿里,只有像楚松沟这样的把我们置身于绝境,让我们在生与死的边缘上苦苦拼争过的地方,才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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